许多哲人均言,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。诚然,对京城近郊西部第一群山的喜爱,我自幼对它充满了感情,别有一番滋味。那得从我五岁跟从外祖纪乾老人采药,陪同祖母采野菜种瓜果说起。“小跟屁虫”也有奥秘,七岁到北京石景山区一小学读书,就喜欢上了小人书。那时当代书画家敬业认真,所画《西游记》《三国演义》《杨家将》《说岳全传》《聊斋》等等,人物造型美观大方,举手投足考究,父母给买一两本,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,小小年纪贪书痴痞已成,下决心,要把它们买齐成套,价格当然不菲,怎么办?成了难题。跟外祖父、祖母、父母撒娇耍贱要钱,偶尔为之可以,多了他们各有各的追求困难,无法满足我,只好自己想办法。 所以第一次跟从纪乾老人上西山八大处,我可无心欣赏“一处长安寺”,多么布局严整,其松树绿化讲究寓议;“二处灵光寺”释教圣地,佛舍利珍贵全国称冠,金鱼池渊源胜过流水潺潺;“三处三山庵”风光独特,其有副对联难倒过不少文人墨客,日昌晶 (音意叠)精光华美,月朋 (音意梭罗)粗色丽罩。“四处金光寺”山光水色怡人,为唐天宝年间建寺以来,历代长老高僧禅房居所,包括他们的圆寂涅槃地,传说种种有历史文化;“五处龙王堂”,正殿龙阶下,苍龙头吐山水清泉,长年不干,历史上历年有信徒灾年祈福,丰年望登隽永;“六处香界寺”据传为清朝康熙、雍正、乾隆等几朝皇帝每年有几日领后妃避暑驻骅之所,香车宝马络绎不绝。臣子年羹尧、鳌拜、刘庸、和珅均有斗法故事耐人寻味;“七处宝珠洞”才云出了六处的繁茂盎然,传言顺治皇帝不是年青驾崩,其乃托辞,事实是看破红尘,香妃休逝,其管不了庄太后与多尔滚皇嫂嫁弟王之乱,腐败贪污上梁不正下梁歪,愤而出家到此世隐。每晚其处金乌伴驾成群,猫头鹰长叫似哭,宝珠和尚肉身成圣留给后世圣贤多少思考;“八处证果寺”也叫秘魔崖,唐朝举子卢师卓锡登舟,由长安一夜到此,示证无定河与当年长安泾渭之水有渊源。六处侧畔的“冰川遗迹”,绝非龚自珍时的“日下旧闻考”,年代有记载可全。也不是郭沫若有考证,并立石刻字那么简单。 纪乾老人知识渊博,一边采药,陈说“同仁堂”孙家乐家为什么明朝天启年间成立,请奸相严嵩题匾;一边讲八大处,处处风光不俗,顺手采集柴胡、防风、白芨、丹参、白皮消、穿山龙、防已、地黄、地肤子、黑白丑、薄荷、龙须菜、铁线莲、仙鹤草、山葡萄、山豆根、无叶草、石上柏、瓦上松等等。一方水土一方情,一方药草养一方人,太行燕山山脉的药草,特别适用于京城的达官显贵与庶民百姓。特别还给我讲,冯玉祥也曾下野到八大处隐居,尚植树造林。日寇梅津美治郎、岸信介等也曾到八大处“修身养性”,驱使华工还盖了别墅,今遗迹尚存。我当时年龄尚幼,胡乱应承,感兴趣的是入夏时山上不少的桑葚分红白,山桃山杏分杏红、水白;入秋满山遍野的酸枣、山里红、野栗子、山柿子可摘,入口乱嚼有滋有味,特别小酸枣圆又圆,领我二弟弟一採几书包、半面口袋,去井市间一分钱一把卖了,无需向任何人伸手,就可以买一摞小人书,也可以充充小大款。为此望着秀美山光还仿编一首歌,胡乱高唱: “我们都是穷光蛋, 腰里没有一分钱。 新摘的酸枣尝一尝, 小人书解解眼馋……” 为什么叫三山庵?其右靠虎头山,左拥指明朝公主祀殿建于翠微山、远瞰香炉峰,胸怀尸佗林,乃八大处唯一尼姑禅居处,有趣。到了一九六六年“文革”初起,那些书画小人书竟叫鹦鹉学舌潜移默化的我,对于八大处青山的喜爱到了痴迷地步,中学组织春游颐和园每人交3毛钱,我和体育委员吕贵洪自发联系不花一分钱的同学春游八大处。写作文时,班内同学写坐车游颐和园多么美好,我就写步行游八大处多么惬意。北京作家寒枫当时是语文老师,他对此作划满了圈,写评语“气势磅礴,言辞准确、洗练、有豪情、好文章”。评为优,贴到学校夸奖厅中做范文展览。夸奖得我直冒汗,孰料,篓子来了。部份同学有意见,那证明我不爱班集体,班长搞独立,班主任评我为“白专”,入共青团更是无望了,上纲上线批判到,如今荣幸与文豪邓拓、吴晗、廖沫沙挂在一起。痴情难改,该时就是苦读苦背《毛泽东选集》、《资本论》也非躲猫到八大处一山凹里,才显记忆力,理解之心。“文革”苦斗来临,小人书与它们的母作,和所有作家,几乎皆被“批倒批臭”还“踏上一只脚”我确切认其香飘四溢。无奈,只偷偷学祖母,逮八大处的蚂蚱,狗尾巴草穿成串儿,不引人注意烧熟了,与弟弟、妹妹独享。八大处的蚂蚱,成色黄绿,长短大小,尖宽有别,香味儿独特。现在蝈蝈、蟋蟀几乎绝迹,它也以稀为贵了。政治苦斗,上上下下,十年为最。直斗得各种书画绝迹过,学校组织坐车春游也绝缘了,我仍忘不了游玩八大处。相约志文、开波、友臣、振中、铁英、桂琴、小华、淑美、小芳、小伟等去秋游。那时,“驴友”一词还没造出来。个中秘密,去拜访酸枣、山里红、山柿子等。那时寺处弄得残破,江山处处有“文革”标语,所幸野果未被批列上“封资修”,照旧自熟自落。游人各界络绎不绝。我们游山游水幸之所至,捡个又大又红又圆的吞嚼之际,各采摘少许装进书包下山。铁英蓦地蹲下不走了尖叫,吓得我们以为毒蛇咬她了,原是虚惊一场,是根毛毛草扎在她衬裤脚,择出便罢。去到二处银杏树下存车处,眼见一五十岁左右汉子推出车没走几步,突然坐在树下呆呆不动,两眼发直,问他好几句才回答,他忽然不能动了,手脚不听使唤,是急性血栓也叫中风了。那时还没有120和110,我们几个急施“孙氏万应疗法”,可干不可说,那时可是典型的“封资修”,我请志文一人搓他脚心各100下,我点按他两个肩井穴各七下,又轻搓轻捶他后背,请友臣、开波、振中急找两碗泉水,铁英、小华、秀芳等选酸枣、山楂各一把,请老人带核嚼几口咽泉水送服,眼看老人脸色增缓,站起来能走了。把些酸枣、山楂送他每晚照旧煮十分钟服下,小伟、秀芳、铁英、小华、桂琴、淑美细心地目送老人挥手致谢登车而去,直感慨说了许多令人脸热的话。我暗自下决心更坚定立志,其实是选定了孤独影单之路。当作家写传统养生,岂是大众公共汽车?果不其然,又八年之后,我由黑龙江建设兵团转广西前线当军工记者回京,同学“驴友”们缈如黄鹤,已各奔东西无信找寻,独存爱此山的空悠悠。我想到著名作家梁斌完成长篇《红旗谱》、《播火记》;曲波完成《林海雪原》、《桥隆飊》;都与八大处渊缘甚深。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的第八处禅房曾是中国作家疗养所。“文革”后破败欠修,不通自来水,但还俗的郑和尚仍在任看护,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开了介绍信,1978年秋经著名作家兼编辑家葛洛、严文井、王鸿谟、李庶、刘守佳、郑云鹭、苗稼全、王烨、金苍大分别同意,约几个作家去此改稿,一连串闪光的名字和作品因那问世,著名作家沈凯与长篇小说《古玛河春晓》、《小猎手》;著名作家高梦龄、高志辰兄弟的《残夜》、《沃土》;夏志新的《草原枪声》;陈春生的《辛弃疾》;拙作长篇六部《燕子李三》、《故都侠女》、《旧都遗梦》、《神佛吟》、《酷情》、《海盗鲨鬼》都是在那写出或完工;我请郑大爷给找副水桶,刷清十个大水缸,每天担两挑到五挑水满足供应,把半山泉水挑上山。人没有受不了的累,就怕不锻炼,开始还歇几歇,最后伴着蝈蝈鸣唱,山喜鹊奏鸣,颇有趣味儿,一口气到底,不觉累,也不影响文思泉涌跌宕,唯有把握不好罢了。游人均以为我是护工,还夸说这个工人肯干。我们均在二处职工食堂就餐,但每天上下山三次总觉辛苦。干脆每天中午一次,余两次自己解决,我则又担任业余志愿司务长。想不到纪乾老人的传授就这么显现出来,白的鸡腿蘑,红的紫丁香蘑,黄的松蘑、泛黄的荆芥蘑都可以采到,山葱山韭菜、山荠菜应有尽有。那时稿费不高,工人月薪三四十,我们有工资,挣点稿费就富冠京城似的。然肉票一人一份贰两,有空隙可钻,有钱可买猪头炖肉,一张二张票足矣,我们包饺子,肉蘑菇汤拌面,野菜拌玉米面贴饼子,用郑大爷的大柴锅弄一大锅菜,每人两碗,连汤也不剩。王鸿谟,宋玉仓,郑大爷等上述众人均是美食家,都说美味好极别糟践了。后来又加了教授文艺家与文学爱好者:宋玉仓、巴图鲁、赵志民、赵保华、刘万年、李文林、李玉友、李来有等加盟,队伍不断扩大,有时需连煮两三锅挂面,可大家乐此不彼。每月两三次聚会成了惯例。吕贵洪专门上山看望我,立即成了聚会“驴友”之一。 西山八大处风景美,有特点,招人流连忘返,遐想翩翩,如入梦境。其山川之秀美,言之不尽。为此,我在山上居住过六年,自然魅力何须多言。至今它常入梦境。写出来此资料比虚说美丽更胜趣味吧?北京市政府要开发三山五园,其中有八大处,意境深远,为之写篇秋游极尽绵薄供参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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